北京最有名的,除了天安门和长城,就快数得上烤鸭了。我从小就听父亲说,他到北京出差,和几个同事一起,花十块钱,在前门的全聚德买了一只烤鸭,然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,撕开了啃着吃,过瘾。他特意提到,为了保留完整的鸭架,他们没让服务员把鸭子片开,甚至连甜面酱都没舍得要,就那么直接吃了一只,尤为解馋。
我听得直吞口水,却想象不出烤鸭到底是什么味道。应该比烧鸡好吃,听起来就高级很多。而且,父亲是在北京吃的烤鸭。北京,在我的童年印象里,实在太远了,只存在于挂历、明信片、黑白电视机,以及照相馆的背景上。
但我相信,自己迟早要去北京的。大人们常问我,将来是上北大还是清华,虽然这是他们的美好愿望,不过,北大清华对我并没什么吸引力,或者说,没有烤鸭的诱惑更大。
小学毕业那年,我差点去了北京。原本,父亲为了奖励我考上县城最好的初中,暑假让我到北京玩一圈。然而,因为一些意外,没能成行。
这一下,就晚了十几年,让我和烤鸭的初次相遇发生在了济南。
烤鸭最早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,是在一位同事的家中。那天,公司的同事一起聚餐,吃的什么,大都记不清了,但是,有烤鸭,是同事从家门口一家小店买的,片好了,蘸酱,和大葱一起用荷叶饼卷好,酥脆软香滑,口感和味道差点刷新了我对食物的认识。
更重要的是,我知道了原来烤鸭不仅仅在北京,济南的街头就有卖烤鸭的,味道还不差。这给我带来了相当大的启发(或许,并不仅仅是烤鸭才如此),从此,我在这座城市开始了漫长的寻鸭之路。
当时最常去的一个地方,在工人新村的一条街上。有一对夫妻,每天摆出一个小摊,带一个简易的挂炉,现烤现卖。烤鸭论斤卖,大概二十多块钱一只,包含饼和酱,不带葱,我每次要上半只,再从旁边卖菜的小贩那里买根葱,就近找个扎啤摊,一个人坐下来,连吃带喝,就是一顿美味。差不多有两年,我成了他们的忠实客户,享受的待遇就是每次被多送一包饼。那两年也发生了很多变化,比如他们原本是男人负责烤鸭和片鸭肉,女人打下手,负责打包,装饼和酱。后来,女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,动作逐日笨拙,突然有一天,就成了所有的活都男人干,虽然很忙乱,但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。再后来,女人抱着孩子出现了,时而哄孩子,时而打下手,烤鸭的炉子边,飘散着更温馨的味道。
前几年,我又专门去这个地方寻觅,不光没有找到他们,连这条街都差点都没有找到。我算了算,他们的孩子应该快高考了。
自从满大街都是那种飘着浓烈香气的“烤鸭”,这种传统的烤鸭也渐渐退出了街边。那种所谓爆烤鸭用的鸭子似乎都是减肥成功的,个小,肉瘦且柴,价格非常便宜,但大都没法入口。
幸好,和许多只能扎根市井的美食不同,烤鸭是非常适合酒店的。在济南,几乎所有具备一定仪式感的酒店,都离不了烤鸭。或许,这和烤鸭本身的仪式感也有关系。从填鸭,到烤,再到片,包括蘸酱、卷饼,鸭架煲汤或椒盐,从头到尾仪式感十足。所以,济南能做烤鸭的酒店不少,大大小小,数起来有一大堆。
其实,从口味上来说,北京的烤鸭和济南差别不大,因为烤鸭虽从历史上传说起源于南京,是明成祖朱棣迁都时带过去的,但真正在北京发扬光大,差不多还得是清朝,从焖炉的便宜坊,到挂炉的全聚德,和八大楼的鲁菜几乎在同一时期,在京城深受追捧。
了解那段历史,可以看电影《老店》。当初,看这部电影时,我还没有来济南,更没有去过北京。甚至不知道这两座城市有什么区别,故宫和趵突泉,大明湖和北海公园,在我脑海中和烤鸭一样遥远。我盼望着自己快些长大,离开故乡,去吃天下闻名的烤鸭。这种盼望一度成为前行的动力,炙烤着我的快乐,或痛苦。